KHR︱大人1-1

1-1

  「武,我去上學了。」

  我朗聲朝著正在裡面忙著收拾的男人大喊,那個人如我料想一般慌張地走出來,只是為了一句再見。我知道他看著我,直到我完全出了這個家的範圍之外,他才會關上門去做其他的事。


  到了學校也是跟固定的幾個人玩在一起,他們都對我口中的「武」感到十分好奇,雖然不喜歡分享太多有關他的事情,但是我對他們話語中不經意洩漏的欣羨感到自滿。儘管武跟我其實全無相關。他只是因為我的任性而被爸爸指派來照顧我的人。

  「澤田,放學社團要聚餐來嗎?」

  我的爸爸是黑手黨。

  「我得先跟武說一聲。」

  而武也是。

  有時會被他們嘲笑我根本是一個長不大的小孩,對這個監護人實在是言聽計從到無法理喻的地步,但是只有我知道的是,言聽計從的其實是武。他鮮少拒絕我的各種要求,或許是因為我提起的都在他的能力範圍所及,無論是金錢方面或者其他,他沒有道理拒絕我。

  跟武通了電話,如我料想般的叮嚀:不要太晚回家,應聲好就切斷通話,武在我不在的時間都是在做些什麼,一定又是去壽司店幫忙了吧,我告訴他:你應該當個廚師的。對此武總是哈哈兩聲敷衍過去,當然我知道武最應該做的既不是黑手黨也不是廚師。

  朋友們居然選擇的聚餐場所是武所在的壽司店,我愣了愣、也想著當我進去時武的表情會有多麼驚訝。這下可好,得跟他敲詐幾盤了呢,走進店裡,雖然已經許久沒來,但是武的爸爸身體還是很健康的模樣,我再看了看,出乎我意料的是武並不在裡頭。

  朋友們一臉奇怪的招呼我坐下,小聲地詢問我:有什麼不對的嗎?我連忙搖頭,不太希望他們知道這裡跟武有關。我怎麼都想不透,他除了這裡之外還會去哪裡,武已經太久沒有超出我的預想之中,所以已經慢慢減緩每日都要向他問東問西的習慣,我以為他什麼都會告訴我。

  查覺到這種想法,我的心情不自覺地開始低落。

  我比誰都要依賴著武,武卻是不需要我,並不是覺得我是累贅,他甚至說過很開心跟我一起生活的話語,可是我也知道武存在那之後的但書是什麼,我不願意去聽,也不願意去正視的那些想法,從我任性的要武跟著我到日本來那時我就明白。

  沒胃口吃飯的我隨便講了個理由首先回家,他也不在家的這項事實讓我更感到憂傷,或許是因為青春期,那樣子的煩惱而增生了許多也說不定。坐在客廳裡的人的身形我並不陌生,他的坐姿端正,模樣像是等待我許久一般,我隨著他的眼神坐到他的對面,他的語氣也煞是恭敬。

  「山本先生臨時有事要辦,時間有些長,他請我來照顧你,你的行李他已經收拾好了。」

  果然是這樣。我最不希望的事情還是發生了,接到來自遙遠大陸的那個男人的指令,武就能這樣不顧一切的把我拋下就走,我看著對面的那個男人,不管如何只得跟著他走,並非我一個人會餓死,只是我無法一個人獨自生活。所以才會覺得武很可惡,明明就知道我討厭一個人,卻無法將那些都捨棄只陪伴著我。

  來到的是更純正日式的房屋,走進房子就覺得那些糟糕的情緒又全都襲上心頭,無法回頭的同時只好想著應該無論如何都要裝作自己也行的模樣,來到這裡只是讓我更加糟心而已,因為會見到他。

  「恭先生。」

  那個人散發的氣息一如往昔的令人生畏,他是武最信任的人。從他毫不猶豫地將我託付自此以及完全不告知我這點,武對他的信任遠遠超乎我的想像。那人不發一語的模樣也令我害怕,但是他也只是輕瞥了一眼就離開了,那個人對我已經失了興致。我沒有質問過武為什麼非得把我送到這裡來,因為或許對武來說,這裡才是我原先就該待的地方。

  草璧先生沒有對我說武確切是去做些什麼,我也只是憑藉著想像武拿槍的樣子,模仿那些電影出現過的黑幫打鬥,我對他的工作內容一概不知,這也是少數屬於武完全不願意對我透露的事項,另一個是他與這間房子的主人的關係。

  「恭先生請你過去一趟。」

  我很少見到他們兩個碰面的狀況,武也只說過「雲雀對我沒有興趣」之類的話語就輕描淡寫帶過,他們倆個的關係不像是友好,但也並非如同武所說的一般簡單,而我在那人面前,也得將面對其他人的那種輕鬆態度收斂起來,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受傷。

  不只是皮肉的傷痛,

  「小動物,你也差不多該回去了吧。」

  而是那個人會將我心中好不容易結起的痂,毫不猶豫的撕開。


  我討厭爸爸。

  比起當澤田綱吉的小孩,我更想當山本武的孩子。我不只一次整晚祈禱著我跟武在一起的日子會成為永恆,回去哪裡?有武在的地方才是我想待著的,但是雲雀恭彌以及武顯然都不是這樣認為的,武總是勉強忍下的那些話語,像是不願意給我帶來負擔。而在這種時候,我與澤田綱吉那血緣的聯繫會更加明顯,我能夠知道那個日子越來越接近。

  當他們問我為什麼討厭的時候,我會變得無話可說,那個問題毫無意義,我不愛他,爸爸也不愛我,我想他也是企盼著我離他越遠越好,因為爸爸畏懼著我。他像是豢養著我,給我一些模稜兩可的笑容,像是親近著我實際上卻是無視的,爸爸從來沒有看過我是誰,只是在藉由著與媽媽太過相像的我懷念過往,另一方面也覺得我太過陌生。他不願意了解我是誰,因為他深愛著媽媽。

  所以當我向他提出我要到日本生活時,他似乎是鬆了一口氣,沒有多久就替我安排一切事務,只是在我任性的要求武這件事感到遲疑。他想將我交給雲雀恭彌,只是武在最終對他講了什麼我不清楚,能夠與我一同生活的武隔了幾日才來,我開心地無法睡著是最鮮明的記憶。

  我能夠遺忘在遙遠國度那些來自爸爸的痛苦記憶,全都是因為有武。

  只有他,是真正的跟我對話,瞭解我到底需要什麼而陪伴著我。但是他們只會一再打破我的夢境,告訴我關於武、關於那些令我心死的話語。


  「山本武也不會讓你跟著他太久。」

  我儘管不想相信他,但是雲雀恭彌的話是絕對的,果然並非青春期,因為小孩子的感覺太過鮮明而且敏銳,那些他所刻意隱瞞的,就像有關於雲雀恭彌的事情,我都大致了解。

  我不是爸爸。

  「草璧,帶他去洗漱吧。」

  我並非傻瓜,能夠一聲不吭的忍耐。

  「他身上有雨的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