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HR︱大人1-3


1-3

  十八歲。

  今年就會從高中畢業,是否能在日本上大學我也同樣很疑惑,武並沒有要求過必須要考上名門大學,平時也只是告訴我要好好念書這樣爾爾,或許他也在猜想爸爸會放任我到什麼樣的地步。我指的是他什麼時候要我回義大利。從對話的隻字片語猜測,爸爸似乎並不希望我成為繼承人,要不然我也不會對他們的所作所為無知到如此。


  誠如我之前所說,對武的工作內容不僅一概不知,現在更是連他人在那裡我都不清楚。本來也不願意去想起的話題,可是雲雀恭彌卻又再度提起,只是原先以為是他冀望我離開日本,但是種種不妙的預感似乎都再再提醒我:真的得要走了。


  更加確信的原因是,那個人來了。雖然五年可能已足以忘記一個人,可是那個人留下的強烈印象卻讓我一眼瞥見就回復所有記憶,「里包恩先生。」他朝我微笑,小的時候明明也不常見到他,就只是不自覺的害怕。「好久不見了,您最近好嗎?」他只是單調的擺擺手,里包恩先生向來不是這種會先話家常的人。

  「蠢綱跟我覺得你也差不多該回去了。」

  有話直說這點只從他對爸爸身上領教過。他又笑了一下,毫無空隙的持續給予我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你不想見到蠢綱我也是無可奈何,但是這也是他的希望。」咖啡香氣在雲雀宅邸是鮮少聞到的,雲雀恭彌只喝日本茶,我也覺得相當突兀。他來的太過短暫,只像是順路打聲招呼,卻依舊不可避免的擔心起來,是不是連畢業都是太長的奢望。

  那個人所說的,「很快他也要離開這裡」究竟是什麼意思。


  雨不再下了。天氣預報也說最近都是出遊的好天氣,我卻連學校也提不起興致。雲雀宅邸再也沒發生像上次一般緊張的情況,就連雲雀恭彌整個人看起來都十分放鬆,儘管我們再無對話,可是有機會還是得好好感謝他。從來沒有真實目睹的「並盛最強」還真是強的不可理喻,跟里包恩先生那種游刃有餘的態度不同。

  這麼說來,武的信任也並非空穴來風。

  武一直以來不太愛提起雲雀恭彌,這是我做為跟武相處的這五年間最明白的「界線」。他那不自然僵硬的手指,成了和煦夜晚的不和諧之處。我問了他為什麼來到日本後反而不常跟雲雀叔叔見面。那時我還稱呼為叔叔的武將擺滿壽司的盤子放置我的面前。

  「嘛,我也不清楚呢。」

  只是叔叔你不去找他吧?當時的我大概沒有神經,但是武倒也沒有介意,反而噗哧的笑了出聲,用力的揉亂我的頭髮,我到最後也沒有持續跟他爭論這件事,就算覺得很奇怪,但他們倆確實沒有非得走在一起的理由。比起那些,我更煩惱的是自己來日本的行為根本像是逃跑,心底叫囂著是不想輸給軟弱的爸爸,但實際上不想看到爸爸才是事實。

  不斷煩惱著而成長,爸爸只有偶爾想起才會捎來一封不長的信,對我來說僅僅是他生存的證明一般毫無意義。他要我安好,要我乖乖聽從武的話,除此之外在無其他,一邊感到厭煩的將信塞進抽屜,一邊將裏頭的機票撕碎,才能泯滅自己一點想要跟爸爸重修舊好的可笑的心情。

  「武,爸爸真的很愛媽媽嗎?」我曾經這麼問,他眼神中的恍然一閃即逝,不確定他是在懷念那段時光還是懷念媽媽,他告訴我:你跟你媽媽都是阿綱重要的人。這樣的回答之中我獲得的信息並不算多。之後比起爸爸,我更想知道武有喜歡的人嗎,會不會丟下我呢。

  好奇心仍然沒有戰勝。

  不過那也無所謂。
  

  如果武知道我獨自前來這間房子或許會十分的生氣。

  憑藉著模糊的記憶與現代科技的幫助才勉強到達這裡,跟以前沒什麼改變的格局,門牌上只是單調的寫著地址,我還是拍了下來。備份鑰匙倒是沒有出乎我的意料,依舊是放在門牌後面鑿出的小洞,有時我都會想武究竟是太過放心日本社會的治安還是這間房子裡沒有值錢的東西?思考著武的神經其實有點大條的我毫不猶豫地推開門,卻驚愕地發覺有另一雙鞋子已經擺在裏頭。

  難道真是小偷嗎?

  不、怎麼會有還脫鞋子進屋的小偷啊?看鞋子的款式也是相當不便宜的那種,但為了預防危險,只能輕手輕腳的踏入這間屋子。許是過於大膽,儘管想要維持警覺性,但我依舊不知不覺的被房子內部轉移思考目標,此間屋子帶給人的感覺太過冷硬,並不像武與我居住時的風格。方走到最內部的客廳,終於聽見細碎的聲響,像是不經意的碰到某樣物品。小心翼翼地探頭,拿起草璧先生給予的電擊棒,卻出現讓我驚咤的人物。

  ……雲雀先生?

  停駐在架前的雲雀恭彌正端詳著我記憶中的相框,他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出現,對我來說這也是相當不可思議的,如此敏感的雲雀恭彌也因為那張相片整個人都變得柔和起來。我想我不應該打擾那個人,難得褪去所有銳利的雲雀恭彌或許需要一個空間讓他想念山本武,正如我每天都在做的一樣。

  「來這裡做什麼?」對於已經在雲雀宅邸生活近兩個月,我大概也明瞭這種主詞不明的說話方式大概是他特有的,他果然不是沒注意到,僅僅是覺得我並不會造成威脅(甚至大概連雜草也不稱不上)才不願意搭理我。我思考著該如何回答他,雖然知道他不會無聊到跟武告狀我來到這個地方,但是錯誤的回答可能會造成不妙的後果。

  「只是突然想起這邊,繞過來看看。雲雀先生又怎麼會在這裡?」我的問題大概是令他十分無語,沉默了好一會兒,像是下定決心一樣的回覆我。

  這是我的房子。

  他的回覆依舊簡短,但總比之前那樣答非所問好得太多,他將那個相框再度放回原先的位置,沒有將它立起。我並不清楚他今天對我有多少耐心,我只能硬著頭皮繼續與他對話,「我以為這裡是武的家。」雲雀恭彌略帶驚訝地看向我的方向,隨即恢復鎮定,以為抓住了他的把柄,我繼續將我所知的說了出來。「剛剛你也是在看你跟武的照片吧。」

  「只是借他。」他彎彎嘴角,可能是覺得可笑,連這種程度也拿出來說嘴的模樣。「我不知道你一直以來是誤會了什麼,但是別像澤田一樣胡亂。」我這才知道他很明白我厭惡他的事實,只是愣愣地看著他的我一定很蠢,還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看見雲雀恭彌晦暗不明的神色,不自覺地感到悲傷的我,因為從那裏看見了武。


  一模一樣的,

  「那雲雀先生為什麼還將鑰匙放在門牌後面?」

  提起彼此的表情都太過悲傷。


  武在與我一同的時間之中,從來沒有談一次戀愛。要問我是怎麼知道的,是武從來不會輕易地動搖,只會用笑容抵擋所有的人,連我也不例外,只會在雲雀恭彌存在的空間變得十分陌生。並不是變得像女孩子一樣,反而是太過理智的模樣使我明白。

  武愛著雲雀恭彌。我不願將此事實告訴那個人,可以算是自私,不願意拱手讓人,正如他的心情一樣,我也喜歡著武,不必要求得太多,只要武還陪在我的身邊就好,武不需要知道他至親朋友的孩子已經用著不一樣的眼光看著他,那樣晦澀的心情浸泡在他降下的雨之中膨大。

  在雲雀恭彌離開之後,我又呆坐了一會兒。

  不知道他看見了沒有?拉開在原本擺放相框的那個櫃子,這才是我來到這裡的真正目的,總是跟武待在一塊都將這個忘記,我將那張紙抽了出來,才發現不只一張。每一張的目的地都不相同,唯一不變的是整齊並列書寫的「山本武」與「雲雀恭彌」。上頭的文字苦澀的宣告我的單戀失敗。雖然早已明白。

  草草看過,只有最底下的那一份勾選了關係。


  是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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